复旦大学“老教授谈教书育人”专栏(二十七)强连庆:复旦八十年代本科教学改革回顾

发布者:甄理发布时间:2023-09-08浏览次数:56语音加载中...


编者按

为充分体现我校老教授的政治优势、经验优势、威望优势,进一步推进老同志在当前“三全育人”综合改革背景下发挥作用,2019年,我校设立了老教授课程思政工作坊。在老干部党委的统筹下,由老干部工作处牵头负责,联合退休教职工工作处、教务处、党委教师工作部等部门,共同推进老同志参与学校中心工作。2020年,工作坊联合《复旦》校刊,开设“老教授谈教书育人”专栏,特邀各院系老教授结合多年来教书育人的经验,围绕“我所开设过的课程”、“我当年是怎么编写教材的”、“我当年是怎样在教学中对学生进行价值观教育的”、“我们当年是这样备课的”等主题撰写文稿,传授经验为主,讲述当年故事为辅,为广大在职教师备课、教学、教材编写等方面提供借鉴和参考。

“老教授谈教书育人”专栏系列文稿,既有在《复旦》校刊定期发表,也有在《校史通讯》和复旦主页“相辉笔会”刊登。我们将在本公众号中陆续加以推送。本期与您分享强连庆先生的教研心得,并借此对强连庆先生表示敬意和谢意。


复旦八十年代本科教学改革回顾



强连庆

研究员,曾任复旦大学副校长,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,上海杉达学院举办人之一、董事会副董事长,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常务理事。


文章刊登于2016年11月30日《校史通讯》


1978年,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,实行“改革开放”的方针,促进了我国社会、经济发生重大的转变。

随着经济体制由“计划经济”转变为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”,教育如何适应社会、经济的发展实行改革?高等学校的改革从何入手?形成两种不同的观点和发展方向。第一种观点是高等学校的改革从本科生教学改革入手。本科生教育是大学的基础教育阶段,是培养优秀人才的基础。第二种观点是高等学校的改革从管理改革入手,学校向社会开放,增强学校财力,提高教师待遇,加强学校活力。这两种观点引起了社会各界和高等学校的大讨论,其核心是高等学校改革的根本目的是什么。复旦大学持第一种观点,认为高等学校改革的根本目的是为国家社会、经济的发展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,教师的职责是提高教学水平和教育质量。

十年“文化大革命”破坏了正常教学秩序,拉大了我国与世界其他国家大学的差距,特别是六十年代兴起的“新技术革命”,极大地推动了大学的改革,新的学科和新的专业发展迅速。大学的科技优势和人才优势与一个国家的政治、经济、科学、文化和军事等方面日益密切,成为国家综合国力的标志之一。提高面向21世纪的教育质量,培养面向21世纪的优秀人才,是大学改革的根本目的。

八十年代复旦大学本科生教育改革,为学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。在各类教育水平的考试中走在全国高校的前列,学生的质量得到了国际著名大学的认可,得到了用人单位的好评。

持第二种观点的部分高校,“公司”林立,“创收”成风,导致“教育产业化”、“学校商品化”的思潮泛滥,严重干扰了教育改革的方向。

就复旦大学而言,八十年代本科生教育改革的实践主要从如下三方面展开。




01

明确修订教学计划的指导思想,努力做到“三性”:适应性、科学性、灵活性

改革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教学计划,大学是一次性教育,即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管用一辈子,这就是所谓的“一次读书,终生受用”。这样的指导思想,反映在教育计划中的实质是其内容无所不包,总是把知识一下子灌输给学生以方便今后使用,而且强调专业对口。多是仿照苏联模式,如莫斯科大学的无所不包和灌输式的教育。我们调查了我校各个院系专业的教育计划,与30年前莫斯科大学各个院系专业的教育计划对照,发现基本上是一样的,而且30年都没有变过。说好听是复旦大学保持了30年的稳定性,实际上是因循守旧。

具体怎么跟进改革呢?第一个做法是吸收现代教育的成果,特别是六十年代新技术革命的成果。大学的知识要更新,不能一直沿用已经30年的老套路,并且要意识到,大学的教育不是一次性的教育,而是不断学习的终身教育。第二个做法是增加社会实践,这是社会的要求。以前社会上反映虽然复旦学生的知识很扎实,但工作时一般要经历三至五年才能适应单位或社会的要求。教学计划要重视培养学生吸收知识的能力,还应该要让他们学到解答问题的本领。因此,教学计划的修订,要使教学内容适应“三性”。

01 02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01

一是适应性。所谓适应性指的是教学计划要适应“四个现代化”对人才及其素质的要求,不能脱离实际。过去的综合大学只是培养科学家和高等教师,现在的大学要适应社会和经济的发展,包括国防建设、科学技术、工业农业等广大领域,所以知识要拓展。八十年代开始,国家的培养层次提高了,比如科学院需要研究生层次的人才,除本科生外,还有博士、硕士,所以人才的素质也要适应这样的要求。还有很多单位需要实际工作者而非仅仅是理论工作者。本科生中,很大一部分学生是为了成为高一级的人才而做准备,高等教育呈现普及化、大众化的趋势,不像过去是精英教育。这是我们考虑的适应性的要求。

02

二是科学性。科学性要求知识的结构要合理、不要偏废,同时要注重素质的全面提高。我们当时的做法是对原来的老教材进行修改,删减重复的、陈旧的课程内容,增加新的知识和内容。同时,让教育内容尽可能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教育,如增加电子工程系、管理系等交叉的学科。复旦大学理科和文科比较强,更应该发挥自身优势。我们希望能将理科的各个系相互渗透,理料和文科相互交叉,用交叉、渗透、综合的方式成立新的学科。所以那个时候,复旦新的学科发展得非常快,理工科包括生物工程、遗传、高分子、材料科学等学科,文科增加广电、文博等学科,这都是八十年代的成果,院系内部结构也有了很大的变化。除此之外,还开设了一系列选修课,在我的印象中有 75 门,规定理科的学生有4个学分的文科课程,文科的学生也有4个学分的理科课程。同时,要求教师在必修课以外的课程上也应严格要求。

03

三是灵活性。我们教学计划的灵活性包括增加学生自由支配的时间,一门课有不同层次、不同风格的教授授课。让我印象很深的有化学、物理等课程,比如同样一门理论物理,有两名老师开课,因为学生的适应力是不一样的,有的学生可以超前,有的学生需要按部就班地学习,因此有两种风格让学生选。这样能适应每个学生的主观能动性,让学生更加主动,这个办法在当时很受欢迎。我们不仅开设了不同风格的课程,还增加了主修和辅修课,以及双学位制度,即在学习了另一门专业的课程并通过考试后可以取得相应的学位。因为有的学生在高中可能超前学过了相应的内容,所以还允许学生在通过考试后免修课程,这样可以调动学生的积极性。除此之外,还举办了很多报告会,讨论会、难题解答会等,考试的形式也更加丰富,包括口试、笔试、开卷考试、闭卷考试。

以上“三性”都为了达到一个目的,给学生营造一个丰富多彩的教学环境,有才能的学生和按部就班的学生都能适应,学生在国内和国外的考试成绩都能反映出来,在那段时间,复旦大学的大大上升。

1985年5月访问日本关西大学

02

强调教与学

1.教师的主导作用——实现“三个提高”

我们强调“教”和“学”是两个方面,提出“教”的方面强调教师的主导作用和学生的主体作用。教师的主导作用包括“三个提高”,指的是教师不仅仅要在传授知识上起主导作用,还应该在培养学生能力方面起到主导作用,在转变学生的思想上起主导作用。教师不仅仅要有丰厚的知识,还要有良好的素质,老师要通过教学的全过程来影响学生,这就要求教师既要有比较高的水平也要有好的思想。

为何这么说呢?当时有一股风气,把教师分成“几等舱”:出国是一等舱,教师可以名利双收;二等舱是做科学研究,利不多但是名很大;教学是三等舱,无名无利。教师倾向于搞科研面非投人教学工作,这是亟需解决的问题。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,我们采取了两项措施。一是规定凡是出国回来的教师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教学,如果想要提高职称,必须要有教学成果;如果没有教学成果,即使科研做得不错,也得退后。二是规定即使没有科研成果但教学优秀的教师也可以做教授。这样才能使得本科生的教学队伍稳定起来,高水平的教师才能发挥主导作用。

接下来就有了对教师“三个提高”的要求。一是提高教授和副教授上课的比例,尤其是上基础课的比例,改变教授只搞科研不教课的不正常现象,强调本科生教学的重要性。二是提高一类课的比例,一类课的标准很简单,六个字——梯队、教材、效果。梯队的意思是老师上课不能独门独户,要有接班人和梯队,后继无人怎么行呢?如果一门课是精品教育的话就要“精品”到底,不能因为这门课的授课老师老了,退休了,这门课就没有了。第二个要求是教材,要有自己的创造性教材,有新的内容、新的思路和新的信息,不照抄别人的。第三个要求是效果,有的教师是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,他们本身水平很高但讲课却讲得不好,上课效果差,还有的老师讲话带有很重的上海口音或外地口音,一些学生听不懂,这样他们的教学效果就很差,所以,即使有知识,讲不清楚也不行。这三个条件都符合才叫一类课,未能达到一个条件是二类课,未能达到两个条件是三类课。为什么要这样做呢?为了形成竞争。大家都争做一类课、消灭三类课。一类课有适当的奖励,是很光荣的事。第三是提高学生的创造力,创造力需要教师的启发,当时我们提出的创造力不是学习和理解知识的能力,而是发现新知识的能力,不是老师灌输给他们,而是让他们自己有获取知识的能力,让学生自己解答、激发学生的潜力。具体措施包括实验室向学生开放,只要学生提出方案和时间,老师都可以在旁边指导。


2.学生的主体作用——抓住“四个环节”

认识学生的主体作用一共有四个环节:基础、实验或实践、外语和能力。实际上,我们把教和学看成是一个整体,有教就有学,有学就有教,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,不能分隔开。既要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、遵循教人的规律,还要确定学生的主体作用,这是获得知识的两面。学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,不是机器,要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性。

 第一个环节是基础教育。基础教育是学习中最基本的一个环节,基础的理论教育是整个知识的核心,它比新知识更成熟、更稳定,学生的基础不扎实对于今后有很大影响。我们特别强调一年级和二年级,这两年的教育是最根本的基础教育,因为这两年是学生从中学到大学的过渡时期,到了三年级则是专业基础,四年级差不多是忙于毕业论文了。如果大一大二不打好基础,以后就会很困难,只有基础扎实才能适应力强、后劲足、以后容易上手。当时,我们不是简单的增加课时,而是改进课程的内容,解决基础课程中偏、深、难、多的弊端,加入新的、有启发性的内容,同时增加学生的自由度。

第二个环节是实践。这是学习中的重要一环,是学生理论联系实际的基本功。过去重视理论而忽视实践,比方说理科忽视实验。文科忽视社会调查。于是我们规定,理科的实验课要占全部学分的 30%,文科则强调社会调查和写作训练,让学生在社会实践中自己选题、定点、访问、分析、归纳。自己整理资料,最后写成文章,这是一个综合的训练,学生的知识能得到发挥、视野也更加开阔。

第三个环节是外语训练。这是在那个阶段复旦大学非常强调的,因为知识越来越现代化、国际化,大学生不仅仅要知道本国的语言,还要至少会一门外国的语言。当时我们分析,在理论分析方面,虽然解放后的大学比解放前的多了更多的知识和理论,但解放前的大学更重视外语,那时大学毕业生的外语水平相当高,甚至都可以做翻译。于是,在外文系之外,我们增加了公共外语的课程,加强公共外语课程的建设,招纳了一百多名教师,外文系的老师也可以开公共外语的课。我们还规定大学生通过四级考试才能有学士证书。当时,第三教学楼还可以租借外语磁带给学生,教室装红外线收听外语,营造听外语的环境;我们的学生出国交流外国老师来上课,学生都能听懂。同时,我们做到四年不断线,改变外语学了两年就不再学的传统。

第四个方面是能力培养。我们培养的不仅仅是学生在课堂的能力,还让学生在第二课堂提高能力。当时,复旦大学的社团是很有名气的,像大家沙龙、新闻天地等。社团活动本身锻炼的是社交和表达的能力,学生自我组织和自我教育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。

八十年代末在复旦大学干部会上

03

因材施教——建立“三个制度

01

第一个制度是学分制。从1980年开始,我们学校发行了试行学分制的几项规定,后来又发表了完善学分制的几项规定,目的是把教学搞活,加快优秀学生的培养。优秀学生可以免修、免读、间歇听课,可以主修一门课也可以辅修,鼓励学生提前修满学分、提前报考研究生。有特殊才能的学生可以转系、转专业,这是那个时候开始的。过去,有的学生认为,来复旦大学是“大门”走对了,“小门”却走错了,因为他们不适应自己的专业。如有的理科学生很喜欢文科,我们规定,如果他们足够优秀的话就可以转到喜欢的专业,我记得当时一些物理系和数学系的学生都转到了哲学系。

02

第二个制度是五级浮动计分制。为了避免分数贬值,我们采用相对分数而非绝对分数,将考试成绩分为优、良、中、及格、不及格五级。这样,类似正交分布,优秀学生占到10%至20%,不及格的占0至10%,由老师分级。这种方式克服了分数贬值的整端。形成了刻苦学习的学风,大家都争优,也有利于选拔人才。

03

第三个制度是导师制。每个系都有优秀的学生,这些学生怎么培养呢?当时我们规定,由老师和系主任推荐优秀学生,我们为这些优秀学生配备导师。一开始选了200多名学生,我们选了200多名老师,校长也亲自动员,让导师和学生都觉得这是非常光荣的事情。导师的水平很高,对学生采用一对一的教育,学生和老师的关系也很融洽,后来又扩大到了一千多人。


   在这个基础上,我们提出要提高三个水平——教育水平、科研水平和管理水平,将复旦建设成社会主义的一流大学。我们是铺路石,建设成世界一流大学还需要历史积累以及老师、学生、社会等多方面的沉淀和资金,需要一代一代人的不懈努力。

 欢迎继续关注

“老教授谈教书育人”系列推送


口述:强连庆
访谈:钱益民  江   易
整理:江   易
编辑:韩   佳